梵高《悲哀》
具有象征意义的"悲哀"对思恩六七个月的身孕几乎未作任何掩饰。这是思恩初作模特时作品中的一幅,梵高对这张素描感到很得意,认为它表明了自己画技上的进步。
具有象征意义的"悲哀"对思恩六七个月的身孕几乎未作任何掩饰。这是思恩初作模特时作品中的一幅,梵高对这张素描感到很得意,认为它表明了自己画技上的进步。在给提奥的信中,他写道:"我必须设法画些裸体素描……以便感受和透视衣服遮盖下的躯体和动作。"(L182) 梵高当时本打算画十几幅这样的素描,可是只画成了这幅"悲哀"。他将它同另一幅素描"根"做了一番比较:"我想通过'根'里那些长满节瘤、发黑而扭曲的根,以及'悲哀'中苍白、纤弱的女裸体表现出为生存而进行的挣扎。"因此,在这幅画中,梵高没有着重描绘人物的肉体特征,而是借肉体来表现精神上的挣扎和道德上的求生。从寓意的表现手法来看,这幅画不仅和风景画相似,而且还和一幅手稿有异曲同工之处,那幅画的名称是"贵妇人",其灵感得自托马斯·胡德的一首诗《贵妇人之梦》,这首诗表达了维多利亚时期的抗议之声。据梵高回忆,胡德的诗描述了一位在狭窄拥护的住处为一个贵妇人缝制长裙的女裁缝,患立脚点肺病的女裁缝憔悴消瘦、脸色苍白。贵妇人做梦时梦见了女裁缝,因而感到良心不安,难以入睡。画面上半身赤裸的女人端坐着,背景漆黑,作者用黑白的强烈反差暗示出她突然坐起来的动作。然而这幅肖像还有一层寓意:它突出了人物的丰乳,那对乳房压在交叉拢在胸前的手臂上,将处在前面的一个乳头提供给看画的人——这是博爱的象征。
"悲哀"跟"贵妇人"在绘画的风格和象征的侧重点上是相似的。这幅画的画面上没有柔和的光和阴柔的气氛,梵高只是用笔勾出了瘦削的手臂和腿、松垂的乳房和凸起的肚子、皱巴巴的胸和披着几绺长发的背。"贵妇人"中的人物袒胸端坐,而这位伤心的女人却蜷缩着身体掩面而泣,这种姿势通常是女子不幸失身时的姿态。"贵妇人"在黑暗中表现出博爱的精神,而这个女人却在空白的空间里蜷身掩面暗自垂泪。在这两幅作品里,简练的线条抹去了女人裸体的性感色彩,不带学院派画风中对视觉的诱惑和挑逗。"悲哀"的侧身裸体突出了乳房和肚子,这也让看画的人注意到女人的性感之处,但像画家一样,这时的看画人只是一位旁观者和可能的搭救者。
更精心地加工过的"悲哀"的版本增加了象征主义的细节,这就更清楚地体现出作者的这种意图。在这幅"悲哀"中,蜷作一团的女子被高高的地平线压在下面,周围的自然景色暗示着繁殖力和痛苦。山谷里的百合花原本是纯洁和清白的象征,这时已经开败了,像女主人公一样垂下了头;光秃秃的细树枝紧靠着石头座,像她的头发一样散乱;左边那根树枝上虽然有几朵春花,却粗糙和多刺。这位怀着孕的伤心女人即是现代的夏娃,画面上的细节告诉我们她作为自然界的人质被判罚独自吞噬恶果。盏上胡莱斯•米切莱(1798-1874)的一句话为它作了脚注。脚注用的是法文:"Comment se fait-il, qu'il ait sur la terre une femme seule, dé;laissé;e?"(意为:世上为什么会有被遗弃的孤单女人?)这句设问明确了这幅画的社会意义,因为它等于说女人是受害者而非罪人,于是画中的裸女就被定位于并无道德罪过的框架之内,而非诱惑者和纵欲者。画的笔触既隐约展示了她的性感又隐没了她的性感,因此就宽恕了她的失身,而把遣责的矛头指向了抛弃她的社会。"
在《悲哀》这幅画中,梵高呼应着偶像伦勃朗的蚀刻版画,直视西嫣沧桑的身体,下垂的乳房悬在如柴的骨架上,脸很消瘦,头发细长柔软;让人联想起精神和躯体两方面的图像。梵高用这幅画从绘图和个人两种意义上救援了思恩,他向世人表明她是个痛悔的失身女人,而不是娼妓。这幅画使某一位女人的境遇有了普遍的意义。在象征性的环境里一个穷困的无名裸女变成了普遍意义上的"女人",因此,这幅肖像的意义就超越了阶级行为范畴和阶级界线,而上升到生育的社会责任上。一个疲惫不堪、并不漂亮的女子被怀着同情心的画家处理成后悔万分的受害者,而不是轻薄的荡妇。凡•高用这种方式将思恩道德上的轻浮转化为爱,让她重新获得受人尊重的形象。他利用"贵妇人"和悲哀"的绘画语言来呼唤社会的良知,而不是津津乐道性罪错,这样他就把博爱和悔悟作为救助的策略展现出来。
从这个意义上看,米切莱的那句话便是最力的一句注脚。